立君为民,而国非君主一人所私有,此理本古人所深知。《吕览》曰:“凡人之性,爪牙不足以守卫,肌肤不足以捍寒暑,筋骨不足以从利辟害,勇敢不足以却猛禁悍,然且犹裁万物,制禽兽,寒暑燥湿弗能害,不惟先有其备而以群聚邪?群之可聚也,相与利之也。利之出于群也,君道立也。自上世以来,天下亡国多矣。而君道不废者,天下之利也。四方之无君者,其民少者使长,长者畏壮,有力者贤,暴傲者尊。日夜相残,无时休息,以尽其类。圣人深见此患也,故为天下长虑,莫如置天子也。为一国长虑,莫如置君也。置君,非以阿君也。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。置官长,非所以阿官长也。德衰世乱,然后天子利天下,国君利国,官长利官。此国所以递兴递废也,乱难所以时作也。”(恃君览)此等议论,古书中不可胜举(如《管子·君臣》,《商君·修权》,议论皆与此篇相出入)。如是,其视诛锄暴君,自为当然之事。其言之尤痛快者,莫如《淮南子》。《淮南子》曰:“圣人之用兵也,若栉发耨苗,所去者少,而所利者多。杀无罪之民,而养无义之君,害莫大焉。殚天下之财,而澹一人之欲,祸莫深焉。使夏桀、殷纣,有害于民而立被其患,不至于为炮烙。晋厉、宋康,行一不义而身死国亡,不至于侵夺为暴。此四君者,皆有小过而莫之讨也,故至于攘天下,害百姓。肆一人之邪,而长海内之祸,此大伦之所不取也。所为立君者,以禁暴讨乱也。今乘万民之力,而反为残贼,是为虎傅翼,曷为弗除?夫蓄池鱼者必去猵獭,养禽兽者必去豺狼,又况治人乎?”(《兵略训》)其言之可谓深切着明矣。古之贤君,亦颇有能知此义者。《左》文十三年,“邾文公卜迁于绎。史曰:利于民而不利于君。邾子曰:苟利于民,孤之利也。天生民而树之君,以利之也。民既利矣,孤必与焉。左右曰:命可长也,君何弗为?邾子曰:命在养民。死之短长,时也。民苟利矣,迁也,吉莫如之。遂迁于绎。”《说苑·至公篇》载南宫边子之言曰:“昔周成王之卜居成周也,其命龟曰:予一人兼有天下,辟就百姓,敢无中土乎?使予有罪,则四方伐之,无难得也。周公卜居曲阜,其命龟曰:作邑乎山之阳,贤则茂昌,不贤则速亡。季孙行父之戒其子也,曰:我欲室之挟于两社之闲也,使我后世有不能事上者,使其替之益速。”此等,疑古者或将指为后人所傅[附]会。然当时既有此理,固不容谓为君长者必不之知也(儒家发挥民贵君轻之义最力者为孟子。其说,皆孔门成说也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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